聆聽鹽城——一座城市與鳥的和諧共鳴
無人機拍攝的鹽城市建湖縣九龍口國家濕地公園(8月17日攝)。新華社記者 季春鵬 攝
當第一縷陽光灑向黃海之濱,一聲鳥鳴打破了沉寂整夜的靜謐,隨著一只鳥兒起飛,巨大的“鳥浪”騰空而起,遮住眼前整片天空,鳥翅撲起的聲音響遏行云。即使不在海邊,市區的鹽城人也早已習慣在清晨,被“百囀千聲”的鳥鳴喚醒。
對鳥而言,這是一片神奇的濕地樂園。
說是臨海,從城區出發,起碼要走上數十公里才能到達海邊,即使到了那里,也不一定能真正見到大海,因為還有望不到邊際的灘涂。鹽城地處全球六大城市群之一的長三角,在人類活動最密集的區域,能守護住這樣一塊“綠心”,很多海外生物多樣性專家都覺得不可思議。
對人而言,這是一座獨特的海濱城市。
在鹽城,可以清晰聆聽人與鳥的共鳴,城為鳥提供了優厚多樣的棲息條件,鳥為城增添了靈動活力的城市標識。循著鳥鳴,我們試圖感知一座城市與鳥的距離。
人對鳥的追尋
讓每個擁有眼睛和大腦的人放下獵槍并拿起望遠鏡吧,如果他足夠幸運,他將不再希望變回原來的樣子。
——《觀鳥》
群鳥在東臺條子泥濕地720高潮位候鳥棲息地棲息(8月31日攝)。新華社記者 季春鵬 攝
身披掩蓋物,趴在推車上,在條子泥灘涂蹲守的生態攝影師李東明時而移動單筒長焦鏡頭,時而輕輕按下快門。海邊的蚊子厲害,不一會就把脖子叮出一串大包,他卻渾然不覺,心中只一個念頭:今年勺嘴鷸怎么“遲到”了?
這種嘴巴像小勺子的濕地精靈,全球約600只,每年超過三分之一來到鹽城黃海濕地覓食、換羽。“去年是7月28日到的,每年盼它們就像等回家過暑假的孩子,晚一天都讓人擔心。”老李回憶說,那幾天都有點上火。
8月1日,李東明終于發現了第一只勺嘴鷸,它的同伴中不少腿上帶著“Y1”“EJ”等字樣的腳標——這是位于俄羅斯遠東沿海的鳥類學者裝上的,那里是勺嘴鷸的故鄉。“小家伙們只有10年壽命,曾有一只裝了腳標的勺嘴鷸5年沒有監測到,在這兒被我拍到了,照片傳回俄羅斯把他們高興壞了。”李東明說。
今年是李東明拍鳥的第13個年頭。他有心得,知道必須趴著才能慢慢接近鳥群,人只要站著端起相機,鳥就會以為被狩獵而驚飛,這是刻入鳥類基因的本能;他更充滿自信,成千上萬只在普通人眼中跟麻雀差不多的鸻鷸類水鳥,單筒鏡頭一掃,就知道有哪些品種。
“灰斑鸻的翅膀是黑灰白三色,小青腳鷸嘴巴微微上翹,腳短顯矮……”李東明如數家珍,“認識了都不難區分,鸻鷸類中國有80多種,在鹽城就能看到50多種。”
這是在東臺條子泥濕地拍攝的“潮汐樹”(9月1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季春鵬 攝
鹽城,在中國沿海,乃至世界都是獨特的存在。濕地灘涂芳草萋萋,莽莽蒼蒼,當潮水退去,泥螺、沙蠶、白蝦等底棲生物顯現,候鳥翔集,恣意覓食。在全球9條候鳥遷飛通道中,鹽城所處的“東亞—澳大利西亞”最為繁忙,每年數百萬只候鳥把黃海濕地作為繁殖地和“加油站”:春季,綠草如茵,群鳥北飛;夏季,草木扶疏,鷗鷺翔集;秋季,紅蒿如幕,雁鶴歸來;冬季,雪花飛舞,鶴鹿相聞。
在鹽城,不僅有李東明這樣的常駐專職攝影師,還有大批來自世界各地的擁躉。《中國鳥類野外手冊》被視為中國觀鳥人啟蒙讀物,該書2020年再版時,作者約翰·馬敬能仍對在鹽城邂逅勺嘴鷸津津樂道;英國皇家鳥類保護協會首席政策官尼古拉·克羅克福德2017年第一次來到條子泥觀鳥時激動得熱淚盈眶,后來在很多場合,除了常年佩戴的勺嘴鷸徽章,她還會多戴一枚鹽城的徽章,上面是麋鹿和丹頂鶴的圖案。
如今在中國,觀鳥亦成風尚,越來越多的人舉起望遠鏡和照相機,享受“不殺戮的狩獵樂趣”。普通人或許疑惑:鳥,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直到20世紀的第一年,“觀鳥”(bird watching)這個短語才首次出現,并成為一位名叫埃德蒙·塞盧斯的年輕博物學家所著書籍的標題——今天,我們用以指代這項活動的詞僅誕生一個多世紀。
然而自由與飛翔,卻自古是人類的終極夢想。《窗外飛過一只鳥》的作者、英國自然作家西蒙·巴恩斯提到,相信每個人都做過飛行之夢,夢里“自由瀟灑、神奇無比”,他篤定地推測,當原始社會的人類剛剛能夠把目光投向蒼穹,環顧世界,就開始觀察鳥類了。
在東臺條子泥濕地拍攝的東方白鸛(9月1日攝)。新華社記者 季春鵬 攝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讓中國文學作品對鳥的記載可追溯到西周,據統計《詩經》里曾描繪過40多種鳥類。當北宋著名詞人晏殊寫下“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的詠嘆時,絕想不到千年之后,在他曾經為官的鹽城,世人竟會為了追逐候鳥紛至沓來。
東臺市弶港鎮是距離條子泥最近的鎮子,小鎮人口不過5萬。鎮街雖小,每逢觀鳥季節,小鎮的賓館民宿總被觀光客和拍鳥人擠得滿滿當當。每天凌晨3點多,整條街都會在沉睡中早早醒來,通往海濱的道路上,一輛輛汽車首尾相接,趕著去條子泥觀鳥、拍鳥、看日出。
條子泥景區的講解員沈丹丹一眼就能分辨出普通游客和觀鳥人:普通游客看兩眼拍個照就會走,他們還體會不到觀鳥的樂趣,而觀鳥人往往會看很久,她經常看到有家長帶著孩子扎起帳篷,一待就是一整天。
在沈丹丹看來,每種鳥都有自己的個性特點,愛鳥的人把反嘴鷸叫“翹嘴娘子”,礪鷸是“胡蘿卜嘴”,她最喜歡的蒼鷺被稱為“長脖老等”,因為總是站著一動不動常被游客誤認為是雕塑。“面對一只過境的飛鳥,思考它們從哪里來,路上都經歷了什么,為什么這個時候出現,都有著無限樂趣。”沈丹丹說。
65歲的周晨曦是退休之后才發現這種樂趣的。有一次他聽說一種美麗而罕見的鳥在保護區出現,便在灘涂蹲守了三天,終于拍到了正在覓食的這只鳥。后來鳥類專家告訴他,這是幾乎要宣布滅絕的彩鹮,他的照片填補了江蘇20年未發現彩鹮的空白。老周因此上了電視,成就感拉滿,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愛鳥的人各有所愛,有人喜歡個體飛翔動作的優雅,有人欣賞“鳥浪”遮天蔽日的壯美,有人熱衷于為鳥單“加新”(觀測到新鳥種),有人更在乎看到珍稀品種……周晨曦決定將愛鳥的人組織起來,并讓更多人懂鳥、護鳥。2022年5月,鹽城市觀鳥協會成立,并成為全國為數不多在科協注冊成立的觀鳥組織。
在鹽城東臺條子泥濕地拍攝的勺嘴鷸。(李東明攝)
作為理事長,周晨曦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摸清家底。今年4月,觀鳥協會聯合鹽城市濕地和世界自然遺產保護管理中心共同發布的鳥類生態報告表明,該市已然是436種鳥類的家園,約占全國鳥種的30%。今年首個“全國生態日”前夕,協會舉行了一次觀鳥賽,本想控制在30人左右,結果報名踴躍,現場來了80多人,周晨曦頗感意外。
鹽城白領朱源近年來也加入觀鳥大軍,他的觀鳥點不在海邊,而是市區的鹽瀆公園。“觀鳥讓人重新審視自己與自然的距離。”朱源最特別的感受在于:當你下意識放慢腳步才發現,春夏秋冬的鳥各有不同又各美其美,你還會關心當地的植被,鳥和其他動物的關系。
“聲聲鳥鳴,就是我們最觸手可及的自然。”朱源說。
人與鳥的和諧
走過那條小河,你可曾聽說,有一位女孩她曾經來過;走過那片蘆葦坡,你可曾聽說,有一位女孩,她再也沒來過。
——《一個真實的故事》
丹頂鶴等棲息在江蘇鹽城濕地珍禽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戚曉云攝)
秋日清晨的霧氣里,丹頂鶴氣定神閑地漫步在蘆葦草灘,嘹亮高亢的鳴唱,在廣袤的濕地回蕩。近幾年,每年有400到600只丹頂鶴選擇鹽城作為越冬地。
1986年,來自北方的馴鶴女孩徐秀娟,懷揣三枚鶴蛋,獨自登上南下列車,輾轉來到鹽城珍禽保護區,人工繁育丹頂鶴的研究就此開始。一年后,她為了尋找兩只受傷的天鵝,體力透支沉入河中,23歲的青春永遠留在了這片灘涂深處。在鹽城,以生命守護候鳥的生命通道,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這首歌傳唱至今,守護候鳥代代傳承。2月17日,輸電線路運維員劉成軍爬上50米高的輸電塔,救下了一只被卡住的東方白鸛。當他靠近時,東方白鸛已掙扎到失去力氣倒掛在巢邊,如果再晚一些,這只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可能就沒命了。今年以來,類似的救援已上演了3次。
由于人類活動密集,“東亞—澳大利西亞”是世界上受威脅最嚴重的候鳥遷飛通道。驅車行駛在臨海公路上,可以看到路旁幾乎每個輸電塔上都有鳥巢,即使在市區,電線桿、路燈上的鳥巢也隨處可見。鳥類的糞便會順著導線滴到絕緣子上引發故障,而電路跳閘放電本身對鳥也會造成傷害。
10多年前,蔣誠剛入職的時候,師傅教他有事故隱患的鳥巢要及時搗毀,如今他卻是國網鹽城供電公司“愛線護鳥小隊”的一員。蔣誠和隊員們制作了100多個護鳥指示牌,張貼在巡線中發現的有珍稀鳥類筑巢的輸電塔下方,上面印有筑巢鳥類信息和聯系人二維碼。“通過不斷改進無害驅鳥器或擋板,在安全位置搭建280多處草編鳥窩,近年來因鳥類活動導致的跳閘率已下降60%。”蔣誠說。
在鳥的眼中,高度現代化的城市和人類基礎設施已經成了它們賴以生活的“自然”的一部分。人與鳥要和諧共存,鳥類早已形成了自己的生存哲學,而作為萬物靈長的人類,則更需要智慧。
落日時分拍攝的東臺沿海經濟區風力發電機組(無人機照片,8月31日攝)。新華社記者 季春鵬 攝
大力發展新能源的鹽城正努力打造“海上風電第一城”,同時也注重呵護候鳥遷飛的通道。通過引導部分風電場安裝“探鳥雷達”,不僅能有效向保護區同步鳥群飛行的方位方向、高度速度等信息,還可根據鳥情控制風機運轉,減緩對鳥類的影響,提高候鳥通過的安全性。
在鹽城籍詩人姜樺看來,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保護之所以相得益彰,鹽城最突出的貢獻,是保住了黃海濕地。在20多年的創作生涯中,姜樺幾乎所有的文字都聚焦于這片珍貴的灘涂。十幾年前,鹽城啟動百萬畝灘涂圍墾計劃時,姜樺曾寫下《灘涂之殤》組詩表達自己的擔憂。
幸運的是,申報世界自然遺產的想法在彼時萌發。鹽城市濕地和世界自然遺產保護管理中心主任吳其江回憶,當時申遺有兩個重要的背景:一是如何動態保護不斷淤漲的濕地,迫切需要借鑒國際先進理念和做法;二是若能摘下世界級金字招牌,對塑造城市形象和提升發展能級十分有利。
夕陽下東臺條子泥濕地景色(無人機照片,9月1日攝)。新華社記者楊磊攝
申遺帶來的變化,東臺沿海經濟區條子泥濕地服務中心主任姜文魁的感觸最深。以2015年為轉折,此前他負責灘涂圍墾,此后他的工作任務變成了退漁還濕,把圍起來的魚塘還原成濕地。
7月底,數臺大型機械揮臂作業,遠處一群麋鹿悠閑覓食,成群的鳥兒在水邊嬉戲。這幕和諧的景象,出現在弶港鎮蹲門村境內的川水灣海岸帶生態保護修復項目施工現場,這是我國首個在海岸帶遺產地開展的生態修復項目,姜文魁正是現場負責人。
一開始,姜文魁并不理解從灘涂圍墾到退漁還濕的180度轉變,但如今他已經是濕地修復和保護的行家里手。“除了劃分咸淡水不同區域,還要營造相應的生物群落。”姜文魁介紹,8年來千方百計地為鳥讓地,條子泥先后實施岸線生態修復27.6公里,累計修復濕地超6萬畝,看到環境越來越好,鳥兒越來越多,他愈發意識到生態價值的重要意義。
設在沿海經濟區的北京林業大學東亞—澳大利西亞候鳥遷徙研究中心,近年來一直在加強條子泥區域候鳥種群數量的監測,并嘗試解碼底棲生物“食譜”與水鳥“族譜”的關系。賈亦飛作為中心的青年研究員,曾經和姜文魁站在保護與開發的兩端,如今他們是并肩作戰的隊友。“研究表明,條子泥有20多個候鳥種群超過全球物種數量的1%,重要性無可替代。”賈亦飛說。
麋鹿在東臺條子泥濕地生活(2022年11月9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季春鵬 攝
當年圍墾而成的海堤,現在是條子泥景區親鳥、觀鳥的打卡地。在海堤內側,720畝魚塘被改造為漲潮時水鳥可以落腳覓食的“720高地”。賈亦飛介紹,遵循基于自然的解決方案,高地通過微改造使水面和草甸錯落有致,底棲生物穩定豐富,該做法也入選“生物多樣性100+全球特別推薦案例”。今年8月初,這一區域單日觀測鳥類數量達11.3萬只。
保護候鳥,不僅要處理好人與鳥的關系,還要調節鳥與獸的距離。同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黑嘴鷗和麋鹿,青睞同一塊水草豐美的鹽蒿地。區別于一般鳥類在高處筑巢,黑嘴鷗的繁殖地就在平地上,一旦麋鹿闖入踩踏就是滅頂之災。2021年3月起,鹽城采取“自然+適度干預”的方式在黑嘴鷗落腳繁衍區域周圍修建起17公里長的生態圍網,待繁殖期過后開放。
頗受偏愛的黑嘴鷗不怎么怕人,人們常常可以在海邊看到這樣一幅景象:當漁民趕海時,蟶勾子鏟出的淤泥中蘊藏大量底棲生物,人在前面挖,鳥就在后面吃,對于自然的饋贈,人和鳥各取所需。“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莊子所描繪的生靈萬物平等和諧的圖景映照在這片灘涂上。
“在大自然面前,人和鳥都很渺小。”創作了上百首灘涂詩歌的姜樺,在《灘涂,沒有一首詩是我寫的》中吐露心聲:寫出這些詩的,是大海、天空、草地、太陽星星的尾巴,是蘆葦、水杉、鹽蒿、一只只飛鳥翅膀上的云……
鳥給人的答案
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第一期)擁有世界上規模最大的潮間帶灘涂,保護著全球重要的生物多樣性……該遺產是一個充滿了希望的開端,是認識、保護和管理一個更大的、具有全球重要性且非常脆弱的自然遺產地的最有意義的代表。
——第43屆世界遺產大會決議
2023年1月10日,火烈鳥在江蘇鹽城東臺條子泥濕地飛翔。(孫家錄攝)
鳥類的遷徙,殘酷而美麗。
它從來不是浪漫的旅行,而是生命的冒險;也從來不是孤軍奮戰的獨自前行,而是各司其職的抱團取暖。假如人類擁有鳥的視角,會發現鹽城灘涂上的“潮汐森林”像極了五線譜,飛鳥的影子投射其上猶如音符——這是一曲不屈不撓、以飛翔對抗命運的生命之歌。
在鹽城長達2000多年的建城史中,2019年7月5日下午3點30分,是這座海濱之城的里程碑。回望曲折的申遺過程,一如候鳥遷徙起伏跌宕。
在阿塞拜疆首都巴庫舉行的第43屆世界遺產大會上,大會主席加拉耶夫一槌定音——鹽城黃海濕地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成為中國第一個、全球第二個潮間帶濕地自然遺產,填補了我國濱海濕地類世界遺產空白。木槌落下的那一刻,吳其江懸著的心也跟著落下。
作為申遺成功的親歷者,吳其江介紹,鹽城正式成立申遺機構時,距大會召開僅兩年多時間,按常規經驗,申遺成功需耗時8年。作為競爭對手,當時韓國為同一海域的西海濕地申遺工作已經準備了15年。
跨部門抽調人手、召開研討會60余次、實地考察數百次……在世界自然遺產中心規定的關門前4小時,一份總計200余萬字、近5000頁的中英文申遺文本如期而至。不料距世界遺產大會召開不足兩個月時,一份“退回重報”的評估報告給申遺團隊澆了一盆涼水。
鹽城東臺條子泥濕地景色(合成照片)。楊國美攝
為尋求更廣泛的國際支持,吳其江在法國巴黎拜訪了澳大利亞駐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大使,也是該國世界遺產大會代表團的團長。“是候鳥把我們連接在了一起!”吳其江的開場白迅速拉進雙方的距離,他告訴對方,如果申遺失敗,濕地得不到有效保護,今后候鳥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
“守護候鳥遷徙通道,也是守護地球的生命通道。”一番深情游說后,這個星球上候鳥最多的“航線”被打通了——原本持反對立場的澳方代表團,牽頭發起修正案聲援鹽城。澳大利亞代表團首席科學家瑪爾什表示:“候鳥遷飛沒有國界,支持鹽城,就是支持澳大利亞自己。”經世界遺產大會審議表決,無一反對票,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第一期)成功躋身《世界遺產名錄》。
在宏闊宇宙中,我們生存的這顆藍色星球周而復始地孤單“遷徙”著,幸運的是,人類并不孤獨——“八千萬年來,鳥類曾一直統治著天空、海洋和陸地……鳥類遷徙,是個關于承諾的故事,一個對于歸來的承諾。”著名紀錄片《遷徙的鳥》導演雅克·貝漢曾說,人與動物之間的感情,是人類的一種需要,它讓我們感受到生命存在的奇跡。
在江蘇省鹽城市建湖縣九龍口國家濕地公園內,須浮鷗銜著小魚給幼鳥喂食(9月7日攝)。新華社記者李博攝
“生命的蓬勃張力”是吸引生態攝影師蔣衛兵觀察鳥類的起點,他發現鳥類生長很快,可以見證生命從誕生到成熟的軌跡,不同鳥類也展現出生命的多樣性。“每一次起飛、停歇和覓食都充滿力量,這些濕地精靈讓人感受到生命的律動。”蔣衛兵說。
東臺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沿海經濟區黨工委書記呂洪濤曾經無法理解蔣衛兵這樣的愛鳥人士,但他現在卻能清晰地說出條子泥濕地底棲生物的種類,應該如何對“720高地”進行“水、氣、聲、光、磁、地形、植物”七個方面的嚴格控制。
全球記錄不超過1000只的小青腳鷸,9月初在條子泥觀測記錄到1560只,這讓呂洪濤尤為自豪。如今每天都要關心鳥過得好不好的他,清楚地知道這片土地的生態價值所在,世界自然遺產這顆“皇冠上的明珠”,讓鹽城人感恩自然的饋贈,更加篤定對鳥的守護。
說起未來規劃,呂洪濤希望依托投資700億元的長三角(東臺)康養基地項目,打造滿足全年齡段需求的康養服務一體化示范區,實現生態產能的轉化,“我們要讓游客像候鳥一樣到鹽城研學旅游、調養身心”。
一群小鳥棲息在夕陽下的東臺條子泥濕地(8月31日攝)。新華社記者楊磊攝
康養基地仍在規劃中,但近水樓臺的人們已在享受“候鳥紅利”。弶港鎮巴斗村是緊鄰條子泥的小漁村,遠觀海天一色,近看鳥浪如潮。沿街而立的別致小樓外墻上,海鳥、貝殼、帆船等卡通形象描摹著這個濱海小漁村的蝶變:響應“退漁還濕”,培育“觀鳥經濟”,漁民從“賣海鮮”到“賣海景”。
年少離鄉打拼的祁蘭芳2020年回村二次創業,開辦起“巴斗漁娘”飯店,日子越過越紅火。“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更多人喜歡上我的家鄉。”祁蘭芳說,候鳥扇動翅膀飛向遠方,也讓籍籍無名的小漁村走出了深閨。
如同“頭雁”,祁蘭芳的身后涌現出伴飛的“鳥群”——一批外出務工的巴斗人回村興辦漁家樂、民宿。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可持續旅游”中國試點項目第二期在此啟動,巴斗村獲“世界自然遺產保護與社區協同發展實踐基地”稱號。
申遺成功后,鹽城持續探索世界自然遺產可持續發展新路徑,構建山水林田湖草沙生命共同體,先后創成國際濕地城市、國家森林城市。“世界上很少有城市表現出這樣的奉獻精神,不僅在當地通過世界遺產地保護濕地,而且在全國乃至全球范圍內推動濱海濕地保護。”尼古拉·克羅克福德評價道。
深化與韓國慶北國立大學、英國皇家觀鳥協會等單位的合作平臺建設,赴法國、荷蘭等地交流考察,籌建瓦登海—黃海世界遺產聯絡合作機制……后申遺時代,鹽城積極開展國際科研合作交流,深度參與全球生態治理話語體系構建。
9月6日無人機拍攝的江蘇省鹽城市建湖縣九龍口國家濕地公園(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李博攝
9月25日至27日,2023全球濱海論壇會議將在鹽城舉行,論壇得到生物多樣性公約組織、濕地公約組織、保護遷徙野生動物物種公約組織和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四大國際組織的積極響應和大力支持,將進一步搭建引領生態治理的全球機制性平臺,通過生態朋友圈凝聚保護濱海濕地更廣泛的全球共識。
“全球濱海論壇將向人類展示,濱海濕地是這個星球最珍貴的自然資源之一,對全球生物多樣性和人類自身安危都極其重要。”瓦登海秘書處原秘書長延斯·埃尼馬克說,期待鹽城與瓦登海攜手在國際舞臺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大地無言,鹿鳴鶴舞。
候鳥遷徙的平均距離是5000公里,這段艱辛漫長的旅程中,它們為了生存,不斷起飛。一個人、一座城亦當如此,無論路途再遙遠、坎坷,唯有堅持,才能生生不息;只要向前,也終將抵達。
觀鳥者常常自嘲這一博物活動是“美好而無用的”,但當你抬頭欣賞一只鳥,并熱愛這件事情,自然會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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